说到底,干我们这行,哪有什么一劳永逸的秘籍?每一天都是新的挑战,每一张面孔都是一个独立的宇宙。尤其初中,青春期的岔路口,风暴中心。他们的困惑、他们的叛逆、他们的忽然沉默或者爆发,哪一样不需要你小心翼翼、诚惶诚恐地去理解?光凭你当年学生时代的那点印象?或者师范学的那点皮毛理论?远远不够,真的,太远了。
所以,别再说什么“站上讲台就得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”那种空话了。精通个鬼,我们都在学习,永远在学。而读书,对我来说,就是最直接、最安静、也最有力量的充电桩。不是那些给专家学者看的艰深著作,也不是那些只讲大道理却不接地气的说教。要的是那些真正能触动你、能让你恍然大悟“哦,原来是这样!”或者“天呐,他笔下的那个孩子,不就是我班上的小胖吗?”的那种书。

首先,得啃点硬的,但要挑能嚼得动的。比如杜威。《民主主义与教育》,听着好像挺高大上,其实他说的,不就是教育的目的吗?不是为了考试分数,不是为了培养流水线上的螺丝钉。他是真切地在谈,教育是生活本身,是为了让人更好地去生活,去参与到那个更大的、民主的社会里。每次读到他那些关于“经验”的论述,我都觉得醍醐灌顶。我们的课堂,有多少是脱离了孩子们的真实经验的?书本上的知识,怎么才能和他们眼前看到的世界、心里想的事情连接起来?杜威提醒我,别只顾着填满那个小脑袋,要让他们生长。这不像有些书,通篇理论推演,让你读完一头雾水。杜威的文字,虽然有些年头,但朴实,直指人心。
然后是苏霍姆林斯基,前面提到了一嘴。《给教师的100条建议》简直就是一本案头必备。你随手翻到一条:“教师的时间如何使用,是衡量教师职业成熟度的重要标准。”或者“关心儿童的秘密在于:了解他们的快乐和痛苦。”这些话,没有大理论架构,就是一个老教育家掏心窝子的经验。我记得有段时间,我为了备课、批改,累得像条狗,觉得时间完全不够用。翻到苏霍姆林斯基关于时间管理那条,不是告诉你具体方法,而是告诉你一种心态:你的时间在哪里,你的教育心血就在哪里。还有那些讲如何和后进生沟通的建议,如何发现孩子身上的闪光点,那些都是实打实的“怎么做”,不是“应该怎么做”那种空洞的命令。它就像个老朋友,在你疲惫、迷茫的时候,在你因为某个孩子气得冒烟的时候,轻轻拍拍你的肩,告诉你,看,还有别的角度,还有别的办法。
当然,光有教育学理论和实践经验还不够,我们面对的是人,是活生生的、情感丰富的、正在发育的少年。所以,心理学是绕不过去的坎。不是让你去考个心理咨询师证,而是要理解他们的心理发展规律。比如埃里克森的人格发展八阶段理论。初中阶段的孩子,刚好处于“同一性对角色混乱”的关键时期。他们拼命想知道自己是谁,将来要做什么,同时又对各种可能性感到迷茫、焦虑。理解了这一点,你就能明白他们那些看似莫名其妙的行为,比如追星、沉迷网络、忽然改变穿着打扮,可能都是他们在寻找自我身份的表现。你批评他们之前,先问问自己,我看到的是行为,还是行为背后的需求和挣扎?还有非暴力沟通。这本书,太重要了!不仅仅是教你说话不带刺,更是一种思维方式:关注观察、感受、需要、请求。当我因为学生没完成作业而火冒三丈时,非暴力沟通提醒我:停!你的“火冒三丈”是一种感受,这种感受来源于你的需要——你可能需要学生的配合、需要工作的顺利推进、需要被尊重。而学生的行为,可能是他们有别的需要——比如需要玩耍、需要休息、需要被理解。当你开始关注彼此的需要,对话的方式就完全不同了,冲突往往能迎刃而解。这不只是师生关系,家校沟通、甚至你自己的家庭关系,都能受益。这是一本真正能提升你“情商”的工具书。
别以为这些是额外的负担。这些书,它们武装的是你的内心,拓展的是你的视野。当你的内心足够丰盈,视野足够开阔,你才能在日复一日的琐碎和重复中,找到意义,保持热情。
除了这些教育、心理类的,文学作品是滋养我们人文精神的沃土。读小说,读诗歌,读散文。读那些不同时代、不同地域的人们如何生活、如何思考、如何感受。你会在那些故事里看到人性的光辉与幽暗,看到命运的无常与坚韧。这些,比任何说教都更能帮助你理解你的学生。他们每个人都是一本等待你翻开的书,而你读过的那些文学作品,会给你提供无数把打开这些“书”的钥匙。比如读一些好的儿童文学或者青春期文学,比如《窗边的小豆豆》。从孩子的视角看教育,太不一样了!你会看到他们那些奇思妙想,那些不被成人世界理解的小小逻辑。读了这本书,你再面对那些“奇葩”学生时,也许就能多一份耐心,少一份评判。
还有,一些教育叙事类的书,比如《第56号教室的奇迹》。这个美国老师雷夫·艾斯奎斯,他带的班级在贫民区,学生基础差,家庭问题多。但他用他的爱和智慧,创造了奇迹。这本书不是告诉你他用了什么高科技,而是告诉你,他如何蹲下来看孩子,如何相信每一个孩子都有无限可能,如何用各种“笨”办法去激发他们的兴趣和自律。读这样的书,你会觉得,原来教育可以这样有力量,原来一个普通老师也可以做出这么不普通的事。它会给你希望,在你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的时候。
说实话,读书这事儿,急不得,也别把它当任务。你不可能读完一本书,第二天就脱胎换骨变成教育大师。它是润物细无声的过程。有时候,你读到某个观点,当时没觉得怎样,可能过了一个月,你在课堂上遇到一个突发情况,脑子里“叮”地一声,那个观点忽然就跳出来了,给你指明了方向。有时候,你读到某个故事,忽然就共情了,眼泪唰地流下来,然后你就更能体谅某个学生背后可能藏着的伤痛。
我们这个职业,面对的是未来,是希望。但支撑希望的,是日复一日的投入、反思和成长。而优质的阅读,就是为这一切提供源源不断养料的最好方式。它让你站得更高,看得更远,走得更稳。它让你在面对那些闪烁着光芒又充满了变数的眼睛时,心里有底气,眼中有光彩。别停下,读吧,为了自己,也为了那些孩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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